前言:

 

  閱讀本文前,請先閱讀分類「楓之谷接文」內、【兄弟】和【那之後的日常】全系列,本文為兩者後續。

 

  

  僅僅只是輕微的接觸,他卻覺得身心都溫暖了起來──戴蒙沒有推開他更沒有露出一絲生氣的神情,只是呆愣、疑惑又驚訝,戴維安偷偷的笑了、繼續拉著哥哥的手向前走。

  下一次、能更接近嗎?他瞇起眼,對這個想法感到不確定卻也感到不安。要是戴蒙拒絕呢?甚至因此對自己感到厭惡……現在的他忘記了過去,也許再也不會想起來了。 

  戴維安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再度回到手中的幸福,但是不知怎麼的、他深知自己應該滿足,卻就是不滿……

  親情,真的夠嗎?他微微皺起眉,想撇開這樣的疑惑。 

  「站住,」J忽然出聲,迫使兄弟倆停下腳步。戴維安皺著眉,仍然緊握著兄長的手。「放開他。」 

  為什麼?他內心不滿的聲音在腦海中迴盪,就像是那段漫長歲月中的自己、氣燄囂張的模樣,戴維安一愣、緩慢的放開右手才發現自己剛才不知不覺中使了力,戴蒙灰色的手腕上染上一層淡紅。

  他驚恐的倒抽一口氣,「對、對不……」他又傷了他、傷了哥哥!

  那個軍團長仍然存在。戴維安瞪大雙眼、恐懼的後退。「……哥哥……我、我……」他還存在著,那麼弟弟呢?還存在嗎?戴維安混亂的搖頭,想拋去一切的思考。 

  卻還是無法停止。「……我、我是……」

  「你是戴維安,我的弟弟。」戴蒙低聲說,在他逃離的前一秒一個箭步上前,緊緊的抱著戴維安。「沒事的,我不痛也沒事……」他牽起弟弟的手,原本握在手中的冰淇淋已經掉落至地上,融化了,手也沾了不少的黏稠液體。 

  「我們再去買一支,這次我來拿。」兄長微微笑著,拿出手帕替他擦手,擦乾淨後又輕拍了戴維安的頭頂,要他安心似的。「然後到公園去,好嗎?」 

  『我們再去找媽媽拿便當,然後一起去森林,好嗎?』與過去的記憶重疊,那抹微笑、那個神情以及那個溫柔的語調,戴維安幾乎是本能的點頭。

  結果,J又被使喚去買冰,在戴蒙千拜託萬請求下終於點頭答應,離開前還不忘警戒的瞪向戴維安,後者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低著頭躲在哥哥的翅膀下。

  令他欣慰的是,戴蒙也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

  在J回來前,他們已經來到了埃德爾斯坦公園。惡魔殺手選在人比較人先稀少的地方的椅子上坐下,戴維安也乖巧的坐在他的身旁、一副受了驚嚇的男孩般悶不吭聲。 

  「別擔心了,」戴蒙動手柔亂弟弟的紅髮──他知道,現在的戴維安精神還不太安定,有時候戴蒙會注意到他的眼神稍有變化,大多是驚恐、大男孩似的神情,偶爾卻透露出冷酷的軍團長的氣息──但是很快就會被前者掩蓋住,戴維安仍然害怕著那個他。「你沒有做錯事,你很好。」

  你是我的弟弟,不是軍團長。他在心中默念,半強迫的要求自己記住這一點、記住這個孩子、記住自己有一個弟弟,但不知怎麼的就是有種莫名的……傷痛。好像自己的意識在抗拒、在抵抗著這個念頭。 

  為甚麼不想記住?為甚麼會忘記?戴蒙想不透,連身為醫生的吉可慕德都閉口不提病因,那到底該如何讓自己恢復? 

  不過他就是認為,繼續這樣下去也許有一天可以恢復……只是也許。

  J的歸來打斷了戴蒙的思考,看著末日反抗軍的同事臭著臉把右手的冰遞出,然後又悶悶不樂的轉頭去吃左手的冰……說起來,今天花的錢全部都是花J的,也難怪他會生氣。戴蒙眨做下了結論,還是決定先照料弟弟要緊。「戴維安,這裡。」 

  他放任戴維安靠上自己的手臂,一點一點的舔食乳白的冰。「吃慢點,沒有那麼快融……」話還沒說完,那冰淇淋就像是在反駁他似的留下一滴一體順著手腕滑下。 

  正想再次拿出手帕,靠在身上的少年卻率先低頭舔去那一滴融化了的冰,連帶剛才所經過的痕跡一起。「戴、戴維安?」

  被呼喚的人忽然一愣、回過神似的抬頭看著戴蒙。疑惑的眨眨眼,就和平常一樣,只是……戴蒙確定那雙眼睛絕對有和平常不一樣的地方,只是說不出來哪裡不同。「……謝謝你,不過擦乾淨就好了。」

  「……嗯、嗯……」戴維安遲疑的點頭,剛才的舉動連自己也不懂怎麼回事,只是一個念頭、還沒開始思考身體就已經付諸了行動。 

  真的很好吃。他舔去殘留在唇上的冰。

  剛才靠在戴蒙的身上,戴維安不知怎麼的感覺有些複雜。他喜歡那樣的接觸,就像小時候一樣的開心、溫暖,但心底似乎卻同時間的感到不悅,又是那種感覺嗎? 

  就像陷入流沙一樣,一刻不留神身體就會自己行動、淪陷……戴維安厭惡它,因此努力的不去理會。

  他是他的弟弟,永遠都是。

 

**

 

  「啊、哥哥,好冷!」戴維安撥開被沾濕的劉海,望著那個拿著「蓮蓬頭」的人。「水好冰!」那冰涼的水珠滑過他的異色皮膚,魔族青年忍不住用雙手摩擦身體。 

  脆弱似的模樣令戴蒙笑了下,畢竟誰也想不到、震撼楓之谷世界的軍團長會有這樣的一面──即使是他那在記憶中消失的弟弟。「別動。」他搓揉著弟弟的紅髮。

  為了讓戴維安再次打起精神來,戴蒙再次和J請託,拜託他想個方法可以讓弟弟開心起來,最好是又不用動用到荷包的事情。

  最後,他們玩起了人類的遊戲:鬼抓人,由用圍巾蒙著眼睛的戴維安當鬼,讓J可以一邊監視他卻又可以一邊陪他們玩三個人的遊戲。他們小小的玩了一下。

  出乎戴蒙意料之外的是,戴維安非常不擅長玩這個遊戲。才剛綁上圍巾就亂了方向甚至好幾度差點撲倒在地上,笨手笨腳的模樣幾乎讓戴蒙身為「哥哥」的本能啟動了。

  還是弄得一身髒,三個人乾乾淨淨的出去只有一個人依然整潔的回來,才剛踏進基地就被斐爾一起拎進兄弟倆做為房間的個人醫護室的浴室,嚇得戴維安還以為又發生了什麼事。

  經過了好一段時間的安撫,戴蒙才可以像現在這樣替他清洗頭髮。「眼睛閉上,小心泡沫流進去。」現在才發現,他的弟弟的劉海是真的可以蓋住眼睛的,因水的沖洗而塌下的頭髮更是有那麼一點的長……

  紅色的長髮。他愣了一下,在那一瞬間眼前似乎產生的錯覺,他看見了什麼……「……戴維安,你以前……是長髮?」試探性的,戴蒙低聲問。 

  幾乎是同一時間,戴維安轉過頭看著他。興奮的、緊張卻又開心的張大眼睛,「嗯、以前是長髮!」似乎還期待著什麼似的,他停頓了下來。

  然後,潛在的危機終於浮現了。戴維安吃痛得大叫了一聲,低頭想用雙手揉眼睛,但白色的泡沫已經微微滲透了進去。「好痛!」才一抬起手,就被戴蒙緊緊的握住。

  「別柔。」他說,「別怕,閉好眼睛。」說話了同時,戴維安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個溫熱的觸感,在雙頰上、在額頭上,他喜歡這種感覺、毫無阻隔的和他的接觸幾乎讓疼痛感消失了。

  短暫的享受被冷水阻斷,戴維安又大叫了一聲。「好冷!」他縮著身體抗議,但是無奈的發現這小小的反抗一點用也沒有,戴蒙甚至用手再次去搓揉他的髮。「……哥哥?」

  「怎麼了?」戴蒙沒有停下動作。

  「……哥哥是不是……生氣了?」因為沒有聽話閉著眼睛,所以生氣了嗎?戴維安低聲的問。他一點也不想讓他生氣。 

  「我沒有生氣……」出乎意料的,戴蒙用一種略為輕快的語調回答。他將水關上,替弟弟抹去臉上的水珠,也許因為正閉著眼睛、戴維安看不見現在的他的神情。

  連戴蒙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嘴角上仰著。即使身上多的是冰涼的冷水,他還是感覺到一絲溫暖,眼前的這個孩子的一舉一動都是那樣的單純──只為了他這個「哥哥」。

  為了他一個人。「哥哥沒有生你的氣……為什麼認為我在生氣?」

  戴維安抬起頭,和他一樣深紅的眼睛眨了兩下似乎想確認什麼。「……因為,哥哥把我弄得好痛……」他摸摸頭,剛才被施加的力量有點太大了…… 

  視線卻離不開他。

  

**

  

  戴維安最喜歡的位置,就是戴蒙的懷裡,但是現在他也非常樂意反過來讓哥哥靠在自己身上。「哥哥的頭髮和以前一樣,好長喔……」他輕輕的拿著毛巾擦拭,這頭長髮簡直就不像男人該擁有般的柔軟。

  但真正吸引他的是在他懷裡的人,戴蒙閉著雙眼靜靜的讓弟弟替自己擦乾頭髮,偶爾擦拭的動作會不小心讓他們有些許的接觸,對戴維安來說、既難受卻又享受。 

  很想更靠近、很想更親密,他驚覺自己已經有多麼的不滿足。

  只是弟弟,根本不夠。 

  「戴維安?」戴蒙愣著呼喚那個忽然停下動作轉而緊抱著他的少年,戴維安不肯放手。「怎麼了……」 

  剛洗完冷水澡的他,感覺到的是溫暖的戴蒙。他的人、他的心一切都是那樣的溫暖,令他一次又一次的失去控制……但是不行,對戴蒙來說、戴維安仍然是一個被遺留在記憶深處的弟弟。

  這樣的想法,總是像在提醒自己似的、狠狠的往心頭上劃上一刀。「哥哥、哥哥……」他深深的埋進對方的肩窩,不知道是在尋求那一點點的安慰還是有更深的目的,但就是忍不住。

  真的,不想只當弟弟。

  「有事就說出來,戴維安。」戴蒙輕撫過他的短髮,關心的說。「我會聽你說的,好不好?」 

  ──可不可以不要只當弟弟?戴維安心裡有個聲音這麼說,緊緊的揪住自己的心。「……如果、哥哥想不起我是你的弟弟……怎麼辦?」 

  戴蒙瞪大雙眼,大腦尚未反應過來眼前的景象卻又改變了。「戴……」

  「……我還是……戴維安嗎?不是弟弟……那我……還可以用什麼身分和哥哥、在一起?」戴維安貼著他的額頭,身體的重量牢牢的壓在戴蒙的身上。他伸出手和哥哥的手掌交疊在一起,好想低下頭、陷入那個被自己壓抑住的情緒…… 

  剎那,戴維安化為冰冷的眼神朝向房間角落投射出去,筆直的傳達到了那裏的監視器。「……我好累……」他低聲說,然後往身旁一倒、側躺在床上,模樣就像鬧完脾氣想睡覺的孩子。 

  不能陷進去,至少、不能是現在……戴維安不顧仍然潮濕的頭髮,一股腦兒的把臉埋進枕頭裡。比起他的身體,感覺果然差很多。「晚安……哥哥……」

  「……晚安。」戴蒙替他拉上了棉被,然後自己拿起掉落在一旁的毛巾繼續擦著頭髮。「……如果那樣的話……」低語,這是只有他自己才聽得見的音量。

  心裡的底,戴蒙自己也不清楚。他用手摀著臉,那是剛才與他緊緊接觸的地方。 

  剛才的距離,近的讓人留戀。

 

 

 

  靜靜的看著戴維安熟睡的臉孔,戴蒙總是實在無法相信這個人曾經是撼動世界的軍團長。 

  這是一張多麼令人賞心悅目的景象,當他深深入睡而做了美夢的時候、臉上會浮現幸福的微笑,甚至可能會說出夢話;有時候戴維安會做噩夢,掙扎的神情幾乎要令人想要觸碰他……剛開始有這個念頭的時候,戴蒙自己也嚇了一跳。 

  不過,久了也就習慣了。他會看著他進入夢鄉,也會看著戴維安從夢境中甦醒,然後、看這個這孩子對自己展開笑顏,說:「早安,哥哥!」 

  哥哥,他是他的哥哥。還能是什麼呢?那天晚上戴維安所說的話,不知怎麼的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如果不是弟弟,那麼還可以是自己的誰呢?

  要成為陌生人是不可能的,成為朋友嗎?不,戴蒙想像不到比現在更疏遠的感覺--什麼時候已經這麼習慣了他們間的距離?戴維安會緊緊的抱著他,不分場合和時間的、總是這樣做,有時候甚至會有更親密的、像上次出門吃冰的時候那樣的小小惡作劇,他們是那樣的親密。

  朋友也不行的話,那麼是更親密的關係呢?有什麼比友情和親情更親密? 

  戴蒙沒有繼續思考,只是撥開戴維安的劉海。後者仍然在夢鄉裡甜甜的微笑,卻像是察覺到了身旁的動靜似的、輕輕的握住戴蒙的手不放開,露出惡作劇成功的笑意。「……哥……哥……」 

  輕笑,戴蒙將他推向自己、靠在他的臉旁。「我在。」

 

** 

 

  戴維安已經有很久沒有穿上那件深色的外套了,自從戴蒙醒過來後就再也沒有穿過了,因為沒有必要也不想要穿,它充滿著不堪回首的記憶。

  但既然是哥哥的請託,他當然毫不猶豫的就穿上了它。現在正和戴蒙並肩間往飛船外看,印象中自己並沒有這樣的機會去俯瞰這片大陸。

  「哥哥,我們可以出門了嗎?」戴維安疑惑的看著鏡子中的另一人,戴蒙正拿著梳子書裡他的頭髮。「那個兇巴巴的女人允許了?」

  「嗯、這次要離開挨德爾斯坦。」戴蒙又梳了兩下。

  「我們要回家?」他興奮的問,可是卻在下一秒接收到對方失望的搖頭,笑容又垮了下來。「那要去哪裡?」 

  「……耶雷弗。」戴蒙沉默了一下,還是低聲的回應──吉可穆德告訴過他,對神獸、當時身為君團長的戴維安究竟做了些甚麼。「別擔心,只是去開個會而已……」

  從回憶中把他拉回的是戴維安的驚呼聲。戴蒙回頭一看,好笑的發現這個孩子正做出從飛行船內探出頭的危險動作--當然,身為「哥哥」的戴蒙反應機靈的一把拉回戴維安。「頭不可以伸出去,很危險的。」

  只見戴維安露出笑容,「如果掉下去,哥哥會接住我的!」 

  『如果……掉下來,哥哥會接住你的。』一張充滿幼氣又不安的臉龐,與他的重疊,戴蒙吃驚的眨眼。 

  戴維安仍然笑著,只是少了些幼氣與不安、多了些成熟和自信──以及,一種莫名的……連戴蒙自己都不了解的感覺。

  「……就算那樣也不行,自己也要注意安全。」戴維安感覺到戴蒙用力的拍了拍自己的頭頂。

  即使是這樣的動作也可以牽動他的心。他忍不住頃身緊抱著他,隔著厚重的外套以及襯衫、戴維安感受的到衣料下的他的氣息。卻又不敢更加使力,他趕緊拉開距離、讓戴蒙遠離自己已經漸漸產生變化的身體。「知道了。」 

  不能在那樣親近了。戴維安暗自咬緊下唇,試著讓腦海淨空、不去想那刺激他全身感官的一切。 

  深呼吸,戴維安試著將注意力轉移回新奇卻又對他毫無吸引力的風景上。「……哥哥、你看……耶雷弗。」雖然他知道自己的聲音對此毫無興趣。 

  許久,飛船終於著陸於美麗的島嶼-耶雷弗。戴蒙與戴維安並肩下船,隨後又看見末日反抗軍的教官以及領導人也分別從其他飛船下船,有的透露出興奮之意、有的卻深藏不漏。

  倒是身旁的戴維安,戴蒙明顯的感覺到他的緊張。「別擔心,有我們在。」指的當然是自己和末日反抗軍的同伴,戴蒙打氣似的摟摟戴維安的肩。

  ──我只要哥哥。他眼底閃過一絲紅光,卻仍然露出淡淡的微笑、點頭。「……嗯。」抬起右手卻在戴蒙的意料之外,戴維安只是輕輕的觸碰了一下然後就跨步向前走。

  自動的離開他的接觸範圍。「戴維安?」

  「遲到他們會生氣的,哥哥。我們快點走吧。」戴維安沒有回頭,使得戴蒙看不見他苦膩的微笑。 

  只能把握和他相處的機會,不能也不該奢望更多……

 

 

  耶雷弗的會議很無趣,例行的封印報告、對於軍團長的各項處置與討論……這裡是唯一可以看到軍團長與各勢力代表、五英雄同時在場的時間與空間,在他們面前、戴維安忍不住低下頭並縮在戴蒙的身旁。 

  「現在開始報告軍團長的相關事項。末日反抗軍代表、可以請你們先說嗎?」主持會議的龍魔導士詢問,只見吉可穆德一個點頭、起身。 

  「……軍團長戴維安,」這個名字令在場的兩位魔族皺眉,對於戴維安更是一個令人顫抖的稱呼。「近日我們採取嚴密監控,由他的兄長-惡魔殺手戴蒙負責二十四小時的照顧……」反抗軍領導者開始滔滔不絕的報告起近期的狀況,當中是卻總是以「軍團長戴維安」或者「受監控者」稱呼他。

  雖然心知肚明,但戴維安還是打從心底的感覺到不開心。 

  「……就整體來說,現在的他幾乎沒有強烈的攻擊性。」這是他唯一聽了覺得比較舒服的言詞。「而且兄弟在相處上也沒有問題,其他的將由負責監控的J報告。」 

  聽到了J的名字,戴維安又沉下臉。

 「雖然在和人相處以及主動攻擊方面沒有問題,但是在情緒上會造成許多無一間的傷害,」果然一開口就是不太好的說詞,戴維安討厭J而J也討厭他。「不過目前都還無傷大雅,報告完畢。」J坐下。 

  戴蒙一度認為J是在報復戴維安外出的時候花了他不少錢,那次除了冰淇淋外還有休息時喝的飲料、其他點心……前前後後加起來也算是不太小的一筆錢,戴蒙對此還感到有點內疚──雖然,J很大方的說沒關係。 

  「那麼惡魔殺手呢?」龍魔導士轉頭詢問,「……我上次聽說、你不記得了?」 

  戴維安縮了一下,身旁的戴蒙卻面不改色的點頭。「沒錯……不過不要緊,現在這樣對我來說很足夠,」他放大平時小而沉穩的聲音,「戴維安的確是我的弟弟。」 

  「那麼戴維安呢?」伊凡又詢問。「有什麼想說的話嗎?只要是可以容許的言詞,我們都可以在這裡讓你發表。」雖然是這麼說,但是在伊凡說完話的一瞬間戴維安感覺到眾人的目光一瞬間聚集在自己的身上。

  要是是那段時間的他,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的膽怯。身為軍團長的戴維安、他不怕任何人更不怕聯盟,但是現在的他卻只想一股腦兒的躲藏起來,卻奈何只能逃避的低著頭,搖頭。「……沒有……」 

  很重、很重的壓迫感,每一道視線都像是在提醒他自己曾經做過的每一件事、傷害的每一個人。 

  還有,強調著內心的那個自己。戴維安動手揉了揉眼睛。 

  會議繼續,除了戴維安之外的其他軍團長也一一被報告著各種狀況,包括不合作、情況異常或者情況良好也有,戴維安並沒有仔細的去聽。 

  他沒興趣,尤其是對於以前的同事。這會令他煩躁,於是乾脆決定低頭用食指在桌沿有無意識的畫圖。

  這個習慣在很久以前就已經養成了。在戴蒙消失、他們的母親過世後,戴維安總是用手指在神木村家鄉的地面上畫圖,有時候是畫全家福、有時候是畫母親……有時候只有畫他們兄弟,他總是覺得自己畫的不像卻無法停下。

  因為一直都不想忘記他,只好動手反覆加深腦海中的印象。 

  成為軍團長後這個習慣已經成形了,他每天每天的畫著、想著,和之前不同的是戴維安再也不畫他們兄弟和樂融融的畫面,而是漸漸演變出獨自一人的獨角戲,孤獨的戴維安總是在畫中皮肉不笑。 

  那時候,他深深覺得自己被丟棄了,所以過去才會那麼討厭他,戴維安停下手。

  報告事項結束了,英雄代表站起身。「接下來的會議明日繼續,大家先到女皇慷慨為我們準備的房間休息吧。」眾人紛紛起身,戴維安也跟在戴蒙的後面站起。 

  「請稍等。」精靈遊俠卻一個箭步,右手擋在他們之間。「女皇有特別為軍團長設置的房間,請你也和他們一起去吧。」

   他們同時愣了幾秒鐘,戴維安更是面露不安與驚恐。「等等,戴維安從來沒有和我分開過,」戴蒙插話,越過瑪希蒂絲的障礙再次走到他的身旁。「那樣我不放心,還是讓他和我……」

  「不可行,這是個代表選出來的方法。可以有效的同時監控所有軍團長又不耗費人力。」她為難的皺眉,「不是你我不同就可以改變的。」

  「……」戴蒙皺緊眉頭,他不想丟下他自己一個回到那群人當中,尤其是面對戴維安那樣不安的神情。「……我要去提出異議,末日反抗軍會了解我的用意。」

  「即使那樣人數不夠還是無法改變。」

  「那我就說服其他人。」 

  面對戴蒙的堅持,瑪希蒂絲忍不住歎氣--從幾百年前的戰鬥起,她就知道他固執的很。「好吧,不過在那之前還是得讓他去和軍團長一起住,沒問題吧?」 

  「哥哥,我不要……」戴維安緊緊的抓住他的外套,赤紅的眼似乎下一秒就會擠出眼淚。

  戴蒙卻只能難受的撫過他的臉頰,「沒事,最多兩天、我會把你帶出來,然後就一直在一起,忍耐一下。」 

  第二次,他看見戴維安的眼中閃過紅光,但是還沒來的及看清戴維安就被瑪希蒂絲推往另一邊。「就在那裏。」他回頭看了戴蒙,接收到了點頭的指示後才繼續向前走。

 

**

 

  軍團長的『房間』相當寬廣,足夠容納十幾個人。戴維安才踏進房裡,六道視線就全部投注在自己身上。他沉默的走到角落,坐下。 

  環顧了四周,翼之主一起坐在房間的中央感情非常好的把玩殺人鯨懷中的兔子布娃娃。獅子王坐在牆角,被奪去劍的他此刻少了些威嚴多了份狼狽,只是看了戴維安一眼就低下頭。

 阿卡伊農坐在最裡面的角落,身上有大大小小的咒術封印,沒了力量的他是房間裡所有的人當中最脆弱卻最兇悍的。女巫希拉坐在凡雷恩的對面,她失去了永恆的青春、看來蒼老不堪。

  過分危險的梅格耐斯沒有到場。最後的庫瓦勒不知道到哪去了,戴維安完全沒有注意過。「……」他垂頭喪氣的靠著牆,閉上眼睛希望兩天只要張開雙眼就過了。

  回到戴蒙的身旁。

  「哼哼哼……」曾經被身為時間神官的人卻發出了笑聲,阿卡伊農依舊猖狂的雙眼詭異的瞇起。「我等當中表現最優良的人?呵呵……」 

  「你曾是在場六人中最強的、那偉大人的祂最信任的戰士……」他的笑容消失的無影無蹤,尖銳的瞪著戴維安。「現在卻成為敵人的狗、作為背叛者的小寵……」

  戴維安一個箭步,越過翼之主姐弟、來到阿卡伊農面前。

  卻有個人硬是阻止他揮拳。「住手。」較冷靜的凡雷恩低聲說,握住戴維安的手腕使兩人的手不斷顫抖。「在場每一個人都清楚他的個性。阿卡伊農,你也閉嘴,下次我不一定擋的了。 

  「……放開我。」戴維安的眼裡閃爍著光芒,他的確了解阿卡伊農卻也因此沉不下氣──現在的他,並不想擁有「軍團長」的身分,看到在場的人卻不斷的提醒自己、衝擊著數日來所認知的自我。

  「一旦有騷動外面就對知道,對誰都不好。」

  他是戴維安,不是軍團長……「我叫你放開我!」嘶吼,他一個使力就掙脫開凡雷恩的束縛、讓他不禁後退了好幾步。 

  在這些人當中,戴維安本來就是最強的。擁有惡魔之血的他就和過去的戴蒙一樣,不論是速度還是力量上都遙遙領先著他們。

  因此,才有封印「世界樹」以及攻擊「神獸」的資格。

  這才是他。「……別煩我,否則我會殺了你。」戴維安冷著臉低聲說,「那就像折斷樹枝一樣容易,誰來阻止都不會有用,阿卡伊農。」 

  阿卡伊農渾身顫抖,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近乎恐懼的看著他回到自己的角落,不再是那垂頭喪氣的模樣。

  而是過去,那個擁有四大部下、殺害神獸的那個人。戴維安的眼睛在角落中閃閃發亮,沉靜的使人不敢直視。

  

  戴維安被送去和其他軍團長在一起已經過了一天了,戴蒙的異議還沒得到結果。  

  幾乎所有人都不同意,連吉可穆德也覺得不妥。不過最長可達數天的會議還沒結束,戴蒙決定下一次還要繼續提出異議。 

  他跨著腳步,轉個彎來到戴維安目前住的房間。門外有不少皇家騎士看守,戴蒙對他們點點頭。「我只想看看他,說些話。」

  騎士們互看了幾眼,也作出了解的回應。「好的,不過進去時請小心。」

  「知道了。」他們替他打開門,房內的景象卻使戴蒙皺起眉。 

  他看見了六個人在房間的另一頭,卻沒看見自己想見的人。他們只是匆匆望了他一眼,又像是受了什麼驚嚇似的個個別過頭。 

  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還沒開口,他忽然被一隻手用力往下拖,撞擊到的是熟悉的布料以及結實的身體。「唔?」

  「哥、哥。」戴維安笑著,加強雙手的力量不讓戴蒙掙脫,半撒嬌半遊戲似的靠在他的肩上。「你來帶我出去了嗎?」

  熱氣接觸到平時被覆蓋的脖子,戴蒙忍不住顫抖。「……還、還沒,會議還沒通過……我還會再提出,一定會讓你……」話突然被中止,戴維安輕吻的動作使戴蒙不由得縮了下。

  怎麼回事?戴維安的輕笑令人覺得詭異,不像平時那樣的……溫馴?反而有種肉食動物的氣息,好像、下一秒就會撲上來把獵物吃的一乾二淨……「戴、戴維安?」

  「……我好想哥哥啊、這裡好可怕……」忽然間,他又變回了那個脆弱的少年,令人憐愛的在戴蒙的身上尋求安全感。「什麼時候才可以再和哥哥在一起?好想……」

  有種快要窒息的感覺,不是因為戴維安那逼迫人服從的力量,而是因為他那參雜在話語中的曖昧語調與接觸,每次他說話的時候擁抱的方式都會一點一滴的改變,總是有意無意間的、牽動戴蒙的反應。

  全身幾乎都被緊緊的鎖在戴維安的身上,戴蒙意識到的那一瞬間忽然也感覺到臉上的一陣熱。 

  不,他發現不只是臉、自己的身體還有其他的反應。「戴維安……」戴蒙掙扎著起身,意料之外的戴維安非常乾脆就放手。 

  戴蒙回頭望了下另一頭的他們,軍團長們沒有人抬頭看他們,卻從眼神看來異常的緊張。

  又是一隻手把戴蒙的臉轉向他,戴維安捧著他的臉、貼緊額。「……我等你喔,哥哥。要把我帶出去喔……」然後,又是一迅速的輕吻,這次落在唇上。 

  接著是讓戴蒙措手不及的拉開距離,戴維安恢復到靠著牆角的姿態。「……嗯、嗯,我會的……」他動手抹抹自己的臉,起身。「那……我先走了……明天見,戴維安。」

  「明天見。」他仰起笑容回應。

  看著他用手摀著臉,卻沒將那一吻擦去。

 

**

  

  突然變成一個人的夜晚,戴蒙難以入睡。他躺在柔軟的床上,大的有些誇張的尺寸不禁讓他想像如果戴維安和自己在一起會是怎樣的舒適感。 

  但是今天下午的他、很奇怪,更詭異的是自己竟然被他那番怪異的舉弄弄得不知所措,而且連身體都……

  戴蒙翻身側躺,光是回想起戴維安的一舉一動、他的身體又記起了當時的感覺。

  熾熱、難耐的,他深呼吸的同時緊緊抓住被單,攀上身的火熱幾乎要將人侵蝕掉。為什麼?戴蒙的腦海中只有一個人影。

  「戴維……安……」緊閉著雙眼,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身在何處,身體甚至開始回憶起他的擁抱以及氣息,戴蒙按耐不住的咬緊牙。

  他把頭埋在枕頭裡,深呼吸、卻忘不了那樣的觸感。

  『哥哥,為什麼你要離開?』

  『沒事,等到事情都結束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戴維安。』

 

 

  「戴蒙,你的臉色很差。」會議前,吉可穆德忍不住說,「今天的會議你還是別參加了……」  

  戴蒙搖頭,的確昨晚沒睡好、幾乎整夜都沒入睡,但他不希望因此不出席──他還是想著,要帶回戴維安。

  反抗軍領導者嘆氣,「好吧……既然你那麼堅持,就相信你一次吧。畢竟、你最了解他。」接收到惡魔殺手訝異的目光後,她露出微笑。「我也有個妹妹,如果在同樣的立場上我也會不計代價。」

  「……謝謝,吉可穆德。」他感激的微笑,拿起手中的托盤。「我還是先去看他了。」

  「會議前記得回來。」

  「嗯。」

  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會像昨晚一樣,只是想在開會前在和戴維安見一面、一起吃早餐,就和以前一模一樣。

  『沒事,等到事情結束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戴維安。』

  那是戴蒙自己的聲音,來自記憶深處、熟悉又陌生的聲音。數日來第一次想起他,即使只有一點點也好、戴蒙打從心底的開心──

  卻也有些許的不安,好像有什麼就要消失一樣。「我想見他。」

  「軍團長們已經準備要用餐了。」盡責的騎士這麼說。

  「麻煩你們讓我和我弟弟一起用餐。」

  騎士們為難的皺皺眉,最後卻還是妥協了。「……不過還請你不要說出去,我們也覺得你們兄弟分開不好。」然後,打開了大門。

  「用餐時間到了,出來吧。」說完話,幾乎所有的軍團長都挪動身體準備一棟,只有需要人攙扶的希拉和不肯合作的阿卡伊農稍緩慢些。

  離門最近的戴維安被擋下來,他看到戴蒙的一瞬間又展露出了笑容。「哥哥!」

  所有人都離開後,又有名騎士將一人份的早餐送進來。「我們暫時會幫忙注意外面。會議開始前五分鐘我會把這個從門縫放進去以提醒你時間。」騎士拿出了張怪物卡。

  「好的,謝謝你。」

  「不會。」他笑了笑,接著就關上門。

  恢復到密閉的空間,戴蒙回頭看著自己的弟弟。戴維安看起來比那時候還要像之前的他,比較沒有那種……令他有反應的模樣。「戴維安,我們來一起吃早餐。」

  「嗯!」

  他們一走向牆角,各自抱著自己的托盤坐下。「你看、耶雷弗連食物都做得很精緻呢,在埃德爾斯坦都沒吃過對吧?」也許是下意識想彌補整晚都沒有和他在一起的時間,連戴蒙都驚覺自己忽然多話的嘴。

  戴維安卻是微笑著回應。「和哥哥在一起,精不精緻都很好吃。」

  他的話令戴蒙忍不住仰起笑意,低下頭看著手中的早餐。「吃吧,這種食物可是要好好品嘗。」才拿起刀叉,眼尖的戴蒙就注意到了戴維安的動作。

 

  像挑食的小孩一樣,把蔬菜全部禿到盤子的最外圍只留下肉──戴維安本來就有挑食的情況了,還在埃德爾斯坦的時候戴蒙就稍有注意到,只是之前都稍微有吃一些、這次卻連一丁點也不留。「戴維安,不可以挑食。」他用自己的叉子戳起一顆蔬菜。「要全部都吃掉才會健康,要吃掉。」說完,放進自己嘴裡。

  拗嘴的戴維安心虛似的抬眼看他,伸出右手小小的招手。戴蒙疑惑但順從的靠了過去──也許有什麼原因吧?他這樣想。

  下一秒,戴蒙只看見了戴維安放大了好幾倍的臉。嘴巴被封住了,毫無預警的情況下被侵入、擾動,身體忽然被使力、下意識的用左手撐著身子卻也讓對方順利的壓在自己的身上。

  然後又是一個深刻的吻,比起上一次口中淨空了許多,這次戴維安更加猖狂的在裡頭翻滾、追逐著他,一點也不留抵抗的空間。

  但是、戴蒙卻意外的發現自己的身體一點也不想抵抗。直到沒有氧氣的瞬間,上方的人才依依不捨的拉開距離。

  戴維安的眼中,紅光透露出他的渴望、忍耐以及那不在記憶中的狂妄。「戴維安,你……」他知道他想做什麼,戴蒙卻因剛才的缺氧而貪婪的吸氣。

  在戴維安看來,就像肉食動物看到肉一般。再次拉近距離,這次戴蒙伸出右手想擋住他,卻止不住戴維安的動作。

  他低頭埋在他的頸窩,有意無意的呼著熱氣、輕啄,另一手嫌礙事的輕扯開戴蒙胸前的領巾,虎牙落在敏感的位置。

  「哼啊!」戴蒙明顯的顫動,再也沒力氣去使力推開眼前的人。他被迫仰著頭,這使戴維安更方便侵襲自己的身體。

  這是戴維安,他心底這麼默念,是他遺忘的弟弟、數日來自己陪伴的人……也是昨晚極度需要的人。「……哼、戴……戴維……安……」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戴蒙的手右主動的勾上他的頸。

  親暱的接觸忽然停止了,戴維安再次對上他的眼,忽然、露出了平時的笑容。「我吃了青菜喔,哥哥!快點把早餐吃完,不然哥哥會遲到的。」說完,又回到原來的位置。

  戴蒙的那盤早餐完好如初的被擺放在他的面前,只是和之前一樣少了顆菜。「……」又轉頭看了看戴維安,後者正乖巧的把原本挑掉的青菜一口又一口放進嘴裡──雖然表情不太好,可是全都吃了。

  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除了他自己。戴蒙動手將衣領調整、重新綁上領巾,「……戴維安?」嘗試性的又喚了一聲。

  「怎麼了,哥哥?」被喚者抬頭,眨眨眼回應。

  「……沒事,你沾到了。」說完,用手替他擦去嘴角的醬料。「吃慢點,時間還很充沛。」

  接下來的時間他們一邊聊著天,一天吃早餐。沒想像剛才那樣的接觸也沒想過去的親暱,就像隔著一面牆、只有聲音能穿透。

  有那麼一點,令人難以忍受。戴蒙內心甚至有一個聲音希望剛才那樣可以繼續下去,那種輕吻、那種讓全身無力的啃咬,幾乎像上癮了一般。

  身旁的人卻絲毫沒有動作。戴蒙吃下最後一口,無味。時間似乎算的恰巧,門縫下一張怪物卡被塞了進來,時間只剩下五分鐘了。「……那、戴維安,我……」

還沒有轉頭,戴維安趁著戴蒙還側著臉、在嘴旁親吻了一下,戴蒙感覺到那一點變的濕潤。

  「哥哥再見,一定要讓我出來喔。」又是那令人摸不著頭緒的笑。

 

 

**

 

 

 

  戴維安靠著牆角,被劉海和圍巾擋住的臉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是高興、是傷感,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更加接近他的身體了。就算是現在哥哥已經離開了數分鐘、戴維安仍然感覺的到口中和鼻前的他的氣味,令人無可自拔。

 

  只差那麼一點,就可以據為己有。

 

  自己卻在掙扎。

 

  明明是那夢寐以求的人、的身體,只要再一點、突破理智的慾望就可以讓他向前,占有他的身體、霸占他的心……已經是那樣的不安分了,他卻還是猶豫不前。

 

  內心在爭吵,究竟是誰?戴維安再也搞不清楚,自己是戴蒙的弟弟抑或敵人,只知道、他想擁有他。

 

  徹底的擁有戴蒙。

 

  『沒事的,等到事情都結束後,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戴維安。』

 

  ──現在,你還有辦法說這樣的話嗎。哥哥?戴維安發出了冷笑,被冰冷的牆所隔絕的另一邊、是他所想著的人。

 

 

 

 戴蒙靠著椅背,即使才早上他就感到疲憊不已。

 

  不論是剛才和戴維安在一起的事還是現在關於是否是放他的事,戴蒙都深感不妙--眾人非常的堅持,他們認為身為軍團長的戴維安不應該在這種時候和他一起自由活動。

 

  站在自己這邊的吉可穆德也束手無策。

 

  接下來的會議戴蒙都不怎麼專心,他還在擔心著那個令自己離不開心思的孩子--為什麼會那麼做?更詭異的是自己竟然沒有一絲反抗的念頭,就像那天晚上想著他的自己一樣,幾乎是順著自己的身體……

 

  現在想起來,不自覺得又開始懷念起那種感覺……很可怕的念頭,但就是忍不住。

 

  就是想和那段好不容易回想起的記憶所說的那樣「永遠在一起」。

 

  他臥起拳頭,什麼時候自己變得這麼優柔寡斷了?「……為了他們才成為反抗軍……」為了媽媽和戴維安,不惜被判那個強大的黑魔法師、將掉落谷底的實力再次找回。

 

  惡魔殺手,可沒有那麼軟弱。

 

 

 

 

 

  大門被打開,軍團長們愣著望向門外被對月光的人。

 

  惡魔殺手喘著大氣,迅速跨步走進房裡。「戴維安,走了。」他脫下揹在肩上的大劍轉而放在戴維安的懷中,那是他軍團長時期所使用的武器。「我們回家。」

 

  「哥哥?」戴維安疑惑的看著他,此刻的戴蒙顯得有些狼狽、雙眼卻異常的閃亮。「回家?」

 

  「嗯、回到神木村老家,就我們兩個。」他匆匆忙忙為他扣上扣環,然後就拉起戴維安的手。「然後就永遠在一起,絕不分開。」

 

  「戴維安。」

 

  還沒回過神,戴蒙緊握著他的手一起跑出門外。外頭的騎士們一個個倒在地上,看來是受到重擊昏了過去。

 

  他們越過騎士們,一路直往碼頭狂奔,然後毫無阻礙的跳上無人的飛船。戴蒙熟練的操作著,飛船起飛了。

 

  方向既不是天空之城也不是為維多利亞島,而是另一個方向。「哥哥……」戴維安回頭,看見了和幾日前所見到不同的耶雷弗。

 

  夜色下,有著淡淡的火光和煙霧壟罩。「我引開了他們的注意,暫時還不用擔心會被追到。」戴蒙回到他的身旁,也同樣看著耶雷弗。

 

  最後的會議結束後,戴蒙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他平常就有隨身帶著武器的習慣,那時更是不離身。已經決定好無論如何都要讓他離開那個黑暗的房間,即使失去了聯盟成員的資格、與他們作對也在所不惜。

 

  這一次,絕對不拋棄他。「我們回到神木村,到森林裡去生活。我們可以打獵、自己建房子,生活雖然會難過了點但至少……」戴蒙感覺到似乎有什麼要從喉嚨裡出來、眼角傳來一陣刺痛。

 

  「……這次我們會在一起,我絕不離開你。」絕對不像那時一樣。他緊握著戴維安的手,轉身不再看著耶雷弗。

 

  比起他們,他們更需要彼此。

戴維安輕點了下頭,微笑、卻又輕皺著眉──他眼中的自己又是誰?

  他們逆著風航行,夜晚的寒冷使兩人縮在一起。早已設定好航向的戴蒙用翅膀包裹住自己和戴維安的身體,緊貼著。

  戴維安沒有任何動作,他將戴蒙交給自己的劍緊抱在懷裡、自己卻靠在他的懷裡,這讓他想起小時候,好幾次在森林裡玩耍玩過頭就乾脆在裡頭過夜,戴蒙總是像這樣保護著他。

  保護著親愛的弟弟。戴維安稍稍鬆了手,卻又立刻抱緊懷裡的東西。

  ──傷害過他,卻經由他的手在次回到自己的手中。戴維安不知自己是該對它感到恐懼還是感到親切,卻不想丟去它。

  戴蒙突如其來的擁抱令他驚嚇了一下,更是輕微的撞上了他的胸膛。「……如果我想不起你,你可以以『戴維安』而不是『弟弟』的身分面對我。」他輕柔的說,撫摸戴維安的短髮的手轉而觸碰他的臉頰。「只要你願意,你可以擁有不同的身分。」

  在哥哥說話的時候,戴維安覺得時間過的很慢。他聆聽著他緩慢的語調並看著他細小的動作,然後、緩緩的壁上眼睛,唇上傳來了柔軟又溫熱的觸感,戴維安忍不住也伸出手按壓著戴蒙以索取更多的溫暖。

  貪婪的侵略,直到雙方都無法繼續才分開。

  「……不論如何,你隨時都可以和我在一起……」他的語調然堅定,臉上的赤色卻顯得可愛、不知所措,戴蒙卻沒有別過臉。

  戴維安笑了,開心的、幸福的笑了。

 

**

 

  伊凡望著雞犬不寧的會議現場──耶雷弗,輕輕的嘆了氣。

  「森林也冒出了黑煙!」

  「看守軍團長的騎士全部被擊昏了。」

  「封印武器的房間被闖入、有一把劍被奪走了。」

  才聽到這裡,他大概也了解出了什麼事。這幾天來惡魔殺手極力的提出相同的提議,就算再怎麼樣被拒絕、退件,他仍然不放棄要讓他的弟弟回去。

  顧慮到許多事情,伊凡還是駁回。

  害怕他對人們造成影響、擔心他的存在壞妨礙到會議……有太多太多需要顧慮的事情了,伊凡幾乎覺得他的腦袋要炸裂開。他知道不該讓他們分開、也看見了那名軍團長是多麼的依賴他。

  要他們分離是不忍心,但為了所有人的利益還是得如此。

  倒是隸屬西格諾斯旗下的策士──那因哈特感到相當的急躁與憤怒,他指揮著騎士們去將所有戴蒙所造成的事故處理掉,然後又派人再次據間是騎士團、童一時間也準備派出人馬去緝捕逃離的兩人。

  惡魔殺手等於是自己親手切斷了和聯盟的良好關係,又為自己添加了麻煩的敵人。

  「吉可穆德,」伊凡只能忍下那股內疚感,呼喚著曾經是戴蒙戰友的反抗軍首領。「你們末日反抗軍最了解惡魔殺手,請妳們也派……」

  「容我拒絕。」她插嘴,一點動作也沒有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必要,他們的目的已經達成了。」

  現場一片寂靜,沒有人想的到總是冷靜行事的她竟然會如此回應。吉可穆德靜靜的閉著眼睛,彷彿什麼話也動搖不了她。

  那因哈特一個箭步,急躁又憤怒的瞪著她。「為什麼?已經造成了這樣樣的傷害,就算原本是同伴也讓他受到制裁!」

  「看清楚,戴蒙沒有對人造成任何的傷害。」她的回應卻是如此從容,慢條斯理的起身、面向窗外。「沒有人受傷、死亡,他只想把戴維安帶出來。」

  現場開始躁動,他們不滿的高聲抗議。「妳不能因為曾經是夥伴就袒護他!」

  「並不是因為是夥伴而袒護,」吉可穆德壓過眾人的音量,銳利的雙眼彷彿要看穿他的一切。「是因為同樣身為別人的哥哥姊姊,要是我的妹妹也發生了同樣的事、我更不惜殺了現場所有人。」

  又沉靜下來了,沒有人再出聲反駁。「你們見過那對兄弟在一起才那麼短的時間所以不知道。」她輕聲的低語,就像在唱搖籃曲一般的語調卻猶如一顆大理石般沉重。「他們不用靠記憶連繫彼此,心裡的牽絆就已經緊緊相連。」

  「……那因哈特,你也有妹妹不是嗎?」狂狼勇士默默的出聲,那因哈特只是沉默不語。

 

   傑諾從軍團長的房間走出。

  他被賦予調查這邊傷害的工作,結論是沒有人傷亡甚至在場的騎士都可以微笑面對他,有一半是機器的傑諾、有點不太明白。

  軍團長們對他吐露的事更是有些怪異。

  「他兇狠的樣子讓人根本不敢接近,只有腦袋壞掉了的人才敢。」翼之主這樣說,「啊、除了惡魔殺手,殺人鯨根本沒想過有人可以治他。」

  「他一進來他的樣子就變了。」她的弟弟也跟著附和,他們是六個人當中適應現況最良好的人。

  傑諾印象中,自從大戰後自己因為自己的身己有一部份的機械受到的損壞,於是決定比較有環境修理得外地去所以對戴維安並沒有什麼印象,唯一有的大概只有過去是軍團長的他。

  可是聽他們這樣一說,和吉可穆德告訴自己的、戴維安轉變的性格又有些差異。

  然後,他又聽到了令他感到更疑惑的事情。

  「那傢伙……惡魔殺手才一進來就又抱又吻,活像個小孩子又不太像……」獅子王心有餘悸的扶著額頭,用不著詢問就把事情說了出來。「可是惡魔殺手好像也不怎麼拒絕……」

  好像在心裡壓抑了許久。傑諾做下了結論,他又望向了房間角落的女人。「婆婆……」被狠狠的瞪了一眼,傑諾趕緊改口。「小姐……」

  希拉滿意似的哼了一聲,他確定可以繼續問下去了。「你知道任何關於……」

  「喔、看樣子我的咒術成功了……呵呵呵……」

  傑諾也不打算去問神智不清的阿卡伊農,他真的不明白這群人。

 

**

 

  一睜開眼,戴維安就看見了戴蒙的臉孔。和之前一樣,他們睡在一起,不同的是地點並非末日反抗軍基地、身下的不是柔軟的床、身上蓋的也不是棉被而是木製飛船和兩人的外套。

  幾乎經過了一夜的時間,他們終於到了神木村。

  現在是溫暖的下午,柔和的陽光彷彿在迎接著他們回家似的一點也不惱人,戴維安也還不想起床、只是看著他的臉。

  因疲憊而深深沉入睡眠,戴維安並不打算破壞他的美夢。

  但他卻打算享受。輕輕的將鼻間埋入戴蒙的髮絲,裡頭盡是他的氣味,戴維安偶爾會親吻它、偶爾撥弄它,在盡量不弄醒主人的情況下盡情的把玩。

  然後,輕吻臉頰。他喜歡這樣用唇接觸他的感覺,戴蒙不會生氣更不會厭惡、只是偶爾出個聲制止,這樣貼近的感覺讓戴維安感到相當的喜悅。

  超越親情的感覺,是這樣的美好。

  「……戴維安,」終於睜開眼睛的戴蒙有些無奈,上一秒還逼著眼睛享受著親密接觸的戴維安卻在戴蒙出聲的下一秒縮了下、就像做錯事的孩子。「那樣很癢啊。」他好笑的說。

  但是這個大男孩卻眨眨眼,笑了。「可是哥哥也沒說討厭。」那心虛的模樣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啊、沒說討厭。」戴蒙同意的說,用右手撐起身子。「不過該起床了,今天開始我們要自主生活。」

  也就是說完全靠他們倆自己,沒有其他人。戴維安開心的點頭,也起身。

  「耶雷弗那邊應該還沒有發出通知。」戴蒙穿起自己的深色外套,「我先去神木村裡買些需要的東西,戴維安究先去找水和狩獵。我會帶可以吃的菜回來。」像是在提醒似的,他補上最後一句。

  戴維安也乖巧的點頭說了解──如果是自己不喜歡的食物,像上次一樣吃就好了。「好──」

  「記住不要靠近村子,也不要離這裡太遠。」戴蒙叮嚀,將放在飛船底下的武器交給他。

  戴維安獨自走進森林後,戴蒙開始做起去村子的準備--要是讓人知道他是惡魔殺手,想必幾天後耶雷弗釋出消息一定會有一群騎士殺進森林裡。所以他決定變裝。

  變裝的道具已經在耶雷弗就準備在飛船上了,那群小騎士讓他不得不打從心底的感激和佩服。「還要讓我打昏他們……」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希望沒有打得太用力。

「很感謝他們呢,不過也對他們很抱歉……」

  動手將藏在飛船內的小包袱拿出,脫下外套正要解開扣子、卻疼痛的瞇起眼。

  那時候,在耶雷弗要救出戴維安的一開始,也沒有那麼順利。引起騷動當然會有人趕到現場,其中以最迅速的影武者──杜爾布雷德最先到達。

  那時候,原本在空中的戴蒙被狠狠的在翅膀上劃了一刀。雖然因惡魔之血,傷口不深而且立刻就止血了,但傷害畢竟已經造成,也沒有時間去處理。

  回來後再處理吧。這麼想,戴蒙繼續更衣。哪是一般劍士的裝備,他在最後穿上斗篷、戴上帽子好把臉遮起來。 

  為了和戴維安在一起,沒有時間讓他浪費。戴蒙將翅膀藏在斗篷裡,迅速的跨步向前。

 

 

 

  戴維安朝森林裡頭前進。一路上獵殺了不少萊西、但他希望也可以獵取綿羊,他們兄弟以前常常一起去狩獵,雖然因為那時候自己沒有什麼力量而只能在搬運上幫忙,不過對他來說、綿羊卻是個充滿回憶的好東西。

  於是將到手的獵物先用葉子包裹住藏在樹根旁,然後再用更多的葉子遮掩。「好了,等等再來拿……」說完,他又揹起劍朝向綿羊的棲息地前進。

  『像這樣放著,晚一點來拿才不會被其他怪物或者人發現。』小時候,戴蒙這樣和他說過。

  他們一起出門狩獵、一起帶著獵物回家;一起把身體洗乾淨、一起坐上餐桌等待著母親將香噴噴的晚餐端上──至少,在他成為軍團長之前都是如此。

  對那時的戴維安來說,彼此是密不可分的存在。

  現在更是不可缺一。「哥哥……」昨晚的那個吻仍然清晰,這樣是否就代表他接納這樣的自己?同時擁有兩個身分、同時捨去兩個身分……就只是「戴維安」而已。

  就只是戴維安。他忍不住勾起笑意,沒有「弟弟」的絆腳石,也沒有「軍團長」的阻礙,這樣、就可以得到所有他想要的了吧?

  他的心、他的人……「我……」想得到全部。

  只屬於他,戴維安的。

 

 

**

 

 

 

  「你說什麼、戴蒙的翅膀受傷了?」吉可穆德難得的提高分貝大喊。「傷口深嗎?流的很多血嗎?」

 

  影武者少年皺著眉頭,擔心似的搖頭。「不知道……我一下手他就立刻反擊,還來不及看清楚就被擊退了……但是,地上的血漬到後面就越來越少了……」

 

  因為惡魔之血。吉可穆德立刻做出結論,雖然因為那樣強大的血統,戴蒙和戴維安可以用對人類來說相當少的時間止血甚至癒合傷口──而且,要弄傷他們並不容易。

 

  影武者下手從不留情,這就是他們根深蒂固的教育。「糟糕了……」她不安的開始在原地行走動。

 

  「應該不用擔心?惡魔殺手的恢復力那麼強。」疑惑的露米諾斯提出疑問。

 

  「要擔心的不是傷口,是細菌。」同樣身為英雄的伊凡開口,精通魔法和各種知識的他自然了解許多事,包括一些醫學。

 

  若是普通的傷口還好,但這是影武者菁英下的手;倘若當事人懂得把握時間處理治療那也不怎麼需要擔心,重點是身為夥伴的伊凡了解、惡魔殺手沒那個耐性。

 

  他把弟弟放在第一優先,傷口什麼的絕對不會主動處理。「要是被感染了……」

 

  「可能會引起很多問題,尤其他們的目的地絕對不會是有多少人煙的地方……」

 

  反抗軍的眾人不安的互相凝視,連平時少有表情的傑諾都默默的皺起眉頭……

 

  其實他比較在意那兄弟在一起到底會發生什麼事。從軍團長的反應看來、代維安的舉動一定是意想不到而且突如其來的,戴蒙也沒什麼反抗。

 

  半訪完軍團長後,傑諾其實也有去詢問J。他得到了許多令他疑惑又好奇的資訊,關於那對兄弟的相處、關於那個「小孩軍團長」的一些反應和小動作……

 

  都令他忍不住想起一些事。

 

  「嘛、那傢伙的命也很硬,大概不會有事?」意如往往常的輕鬆語調,幻影俠盜如此說。

 

  「……但肉正躺在老虎的嘴裡。」傑諾說了句,眾人疑惑的看像他。「……根據分析,不太妙。」他決定以另一種說法告訴他們,現場所有人同時恍然大悟的睜大眼睛。

 

  只剩吉可穆德皺著眉,一臉微妙的看著他。「……」這麼弔詭的話,總覺得有什麼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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